[形单只独烟花散]
[离开你又怎么会惯]
——
“顾总,我联系了所有我能找到的私家侦探,”赵助理一大早就拿着更厚的一摞文件走进顾牧的病房,张嘴却是告知他私家侦探找人这条路走不通。“他们一听要找慧宁,全部都明确拒单,给多少钱都不接。”
他只是不顾医生的建议,立刻办理了出院,回公司开启了愈发疯狂的工作状态,不眠不休,试图用无尽的忙碌填补那个巨大的空洞。
自从慧宁离开后,顾牧的状态就很不好,他食不知味,如同嚼蜡;并且再也睡不着觉了。
顾牧觉得自己像是被夺去了心脏的人,只余一副空壳在那里半死不活的生存着,胸口处破了个大洞,唯有冰冷、焦虑、空虚、后悔的感觉,无时无刻在那里密密麻麻的层层翻涌着。
起初,两位管家依据慧宁留下的药膳方子,为他熬制安神汤,还能勉强让他安睡一晚。
等顾牧按一周食谱连喝七天以后,第八天就失效了。
琴管家和章管家出于职业操守,将顾牧的状况报告给了顾董事长的特助。
慧宁离开后,她们的对接人已从王律师变更为顾董特助,这就意味着她们的信息将直接呈报给顾董事长。
顾董事长对此情况很是驾轻就熟,他轻描淡写地指示:“让琴管家给他找个替身过渡一下。”
他是知道琴管家的人脉和能力的。
琴管家没有辜负这份信赖。
她不惜重金,寻到了一个年龄、身高、体重都与慧宁相仿的女孩子。
她带这位女孩去相熟的美容院,剪了与慧宁相同的发型,穿上款式相似的衣服,精心化妆后,外貌已有三分相似,当她笑起来时,整体竟有五分神似了。
最终,在又一个顾牧通宵加班到早上八点,跌跌撞撞由赵助理送回家后,章管家给他梳洗干净,没有如往常一样将他放上床,而是站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建议:“顾总,客厅有一个人,您或许想见一见。”
顾牧瘫在床上,身心疲累到极致,但丝毫没有睡意,瞪着天花板瞪了许久,才转动红丝遍布的眼睛看向一旁的章管家:“什么人?”
章管家被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得心头一紧:“顾总,您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顾牧沉默了片刻,叹了口气,还是缓缓地撑起沉重的身体,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
章管家连忙上前想扶他,却被他轻轻挥开。
他一脚踩进拖鞋里,一步一步,如同踩在棉花上,虚浮地朝客厅挪去。
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个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女孩时,瞳孔猛地一缩!
那一瞬间,他几乎以为时光倒流:那相似的轮廓,那柔顺披肩的发型,那身常穿的衣服款式……尤其是当那女孩听到动静,微微侧头,朝他扬起一个温顺的笑容时......
顾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又骤然松开,一股夹杂着狂喜、希冀和巨大恐惧的洪流猛地冲上头顶。
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,在女孩面前猛地刹住脚步,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,似乎想触碰那张脸,却又在咫尺之遥僵住。
“慧……慧宁?”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。
女孩显然被琴管家精心培训过,面对他激动的迫近和呼唤,她没有丝毫惊慌,反而抬起脸,眼神温柔地凝视着他,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、带着慧宁特有温软弧度的笑容。
她甚至很好地模仿了慧宁唤他时那种带着爱意和依赖的语调,轻轻柔柔地开口:“阿牧。”
顾牧浑身剧烈地一颤!
那熟悉的称呼,那几乎一模一样的语气和神态,像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他冰冷的四肢百骸!
他眼中的狂喜和希冀瞬间炸开,淹没了所有理智!
“慧宁......真的是你,你回来了......”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沙发上的人儿,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摇摇晃晃的。
他在女孩身边单膝下跪,把头埋在她的膝盖上,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,濡湿了膝盖上的布料。
“慧宁……我们不分手......我们好好在一起......”
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归途,高大的身躯蜷缩着,卑微地依靠在那里,抱着她地腿,肩膀剧烈地耸动,泣不成声。
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、骤然决堤的、混合着狂喜、悔恨和巨大委屈的痛哭。
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下跪和汹涌的泪水惊得微微一抖,抬头看了一眼琴管家,见她稳稳的笑着朝她点了点头。
女孩抚了抚自己的心口,安定下来,维持着脸上那温顺柔和的表情,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摸着顾牧的头发安抚着他。
琴管家站在一旁,静静地看着这一幕。
她看着顾牧痛哭流涕、卑微跪地的样子,看着那个精心打造的“替身”被他当作唯一的救赎紧紧抓住,眼神里没有怜悯,只有一种深沉的、冰冷的嘲讽。
顾牧趴在女孩的膝盖上哭了好一会儿,突然发现了异样。
不对,气味不对......
他猛地抬起头,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,目光如炬般死死盯住女孩的脸——那张脸,虽然神色和五官脸型都很像,但真的不是她!
巨大的失望和眩晕感瞬间袭来,顾牧眼前一黑,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。
琴管家对此早有预料,她冷静示意一旁待命的家庭医生上前检查,确认顾牧只是因为情绪激动而引发的短暂昏厥后,协助章管家将人背起,放回主卧床上。
琴管家冷冷的看着顾牧憔悴不已的面容,心想真是便宜他了,毕竟晕过去也算是一种能睡着的休息。
她回到客厅,将事先谈妥的丰厚报酬转给那个惊魂未定的女孩,并为她叫好车,送她离开。
顾牧昏睡了一整夜。
翌日清晨,他甫一睁眼,便猛地从床上弹起,嘶哑的呼唤声在空荡的卧室里回荡:
“慧宁——”
“慧宁——”
“慧宁——”
章管家闻声快步赶来,手上端着一杯温盐水:“顾总顾总,慧小姐在客厅等您呢,您先喝口水缓了缓……”
音未落,顾牧一把攥住他的手腕,力道之大让章管家痛得倒吸一口冷气。
他双眼赤红,崩溃的嘶吼道:“那不是慧宁!她身上没有慧宁的气味......”
章管家龇牙咧嘴地任由他抓着,将另一个手上端着的水杯搁在床头柜上,强忍疼痛回道:“气味可以有!气味可以有!“
“只要顾总您告诉我,慧小姐平时惯用什么牌子的香水,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和洗发水,只要您说出来,我都能给您找来!”
顾牧闻言,猛地一愣,攥紧的手骤然松开,他眼神空洞地瞪着凌乱的被单,喃喃自语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章管家揉着红肿的手掌,只能干巴巴地劝道:“顾总,您……想开点吧。”
顾牧颓然倒回枕头上,紧闭双眼:“你出去。”
章管家并未离开,反而低声道:“顾总,顾董事长要见您。”
顾牧倏地睁开眼,目光如冰刃般射向他:“你是我爸的人?”
章管家神色坦然,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。
顾牧扭过头,冲他挥了挥手:“我知道了,你出去。”
等章管家走出去,关了卧室门,他才掀开被子,径直走向浴室梳洗。
顾牧一丝不苟地洗漱、更衣,手指虽然颤抖着,但依旧固执地别好西装袖扣。
他拿起手机,简洁地向赵助理交代了一声,随即拿起车钥匙,步履沉稳地走出家门。
他坐进驾驶座,发动引擎,车辆平稳地汇入车流,他的目光直视前方,神情专注得近乎凝滞。
父亲为什么突然找我?
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蛇,缠绕上心头。
慧宁的消失,背后必然有父亲的手笔。
他太了解父亲的掌控欲了。这次召见,绝不可能是单纯的关心。
他要什么?
顾牧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父亲从不做无谓的事。
他是要我回顾氏集团按他的安排工作?
还是他手上那个即将启动的核心项目的主导权?
或者……是更彻底的东西?
更重要的是,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,才能换回慧宁的下落?
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尖锐,刺得他心脏一缩,又觉得欢欣鼓舞起来。
他很清楚,在父亲眼中,任何东西都有价码,包括慧宁的行踪。
而这个价码,他必须付,也必须付得起。
不多时,顾氏集团宏伟的摩天大楼映入眼帘。
他驶入地下车库专属车位,熄火下车。
没有片刻停留,他径直走向总裁专属电梯,刷卡,按键。
顾牧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心绪,他理了理西装领口,眼神重新变得冷硬而锐利,如同即将踏入战场的将军。
电梯平稳上行,数字无声跳动。
片刻后,“叮”的一声轻响,电梯门在顾氏大厦顶层缓缓开启。
王律师早已在电梯口等候,他微微躬身,脸上是滴水不漏的职业微笑:“顾总,董事长在办公室等您。”
顾牧面无表情地点点头,目光越过王律师,径直投向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、象征着绝对权力的实木大门。
他迈开脚步,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回响。
王律师轻手轻脚的快步跟上,替他推开那扇门。
巨大的办公室内,顾犄背对着门口,负手而立,正透过落地窗俯瞰着脚下繁华却渺小的城市。
他的身影在宽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高大,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。
“爸。”顾牧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,带来一点斩钉截铁的回响。
顾犄缓缓转过身。
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脸上是惯有的、看不出情绪的平静。
他锐利的目光在顾牧身上扫过,将他憔悴的脸色、眼底的红血丝尽收眼底,却未置一词。
“坐。”顾犄走到沙发处坐下,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。
顾牧没有动。
他站在原地,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,目光死死锁住父亲:“您找我什么事?”
顾犄往后一靠,摊开双手:“你最近状态很不好,我只是想见一见你,关心一下你。”
顾牧嘴角扯了扯:“托您的福。”
“为一个女人,让自己堕落成这样。”顾董事长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,却字字如针,“你很愚蠢。”
“她不是普通女人!”
顾牧的声音陡然拔高,压抑的情绪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!
“她是慧宁!“
”是只属于我的慧宁!“
”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禽兽哪里会懂正常人的感情!”
顾董事长平静地迎视着儿子眼中燃烧的疯狂和指控,冷哧一声,开始和他逐条分析:“慧宁,没钱没权没人脉,甚至连美貌都没有,35岁了,连生孩子都是高龄产妇了,你为什么非要她不可?”
顾牧握紧了拳头,“我也40岁了,我谈过的恋爱不少,但我只有在她身边才能感到安心,才能睡个好觉,才觉得自己......像个人。”
“哦?像个人?”顾董事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,决定再扎他一刀:“那你为什么那么对她,把她锁在家里长期辱骂,不在任何人面前承认她的身份,你这是正常人的行为?”
顾牧脸色瞬间煞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挺直的脊背微微躬了下去:“慧宁她爱我,我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我……我以为她会接受全部的我……”
“慧宁她不爱你。”顾犄目光如炬,紧锁顾牧的双眼,“她用你的爱,跟我做了一个交易,我给她两千万让她和你分手,她开开心心的拿了,干脆利落的走了。”
“而你,我的儿子!”顾董事长语锋一转,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,“却把自己糟践成这副模样,所以我说你愚蠢透顶!”
两千万?
才两千万?
慧宁就为了两千万......把他打包卖了?!
顾牧想发疯,却突然想起他这两年并没有赚到两千万,更没有给她送什么礼物,想好要给她的珠宝也没有买……她由此至终收到的只有那只素白银戒指……
顾牧恍惚地掏出手机,指尖颤抖地点开银行APP,查看绑定的银行副卡,副卡已被解绑的提示刺入眼帘,他心头一窒,却固执地翻查起历史消费明细。
他僵立在原地,手指机械地滑动屏幕,从最近的记录一路向上翻,一直翻到APP所能显示的极限日期。
近一年来,除了日常食物开销,账单上密密麻麻的条目,几乎全是男性家居用品,是他四季更换的昂贵衣物……属于她的、哪怕一件女性相关的消费记录,都没有出现过。
他对她的那些指责、那些辱骂……此刻显得如此荒谬可笑,如此毫无道理。
一股沉重的、冰冷的愧疚感,如同无形的绳索,骤然勒紧了他的心脏。
“我不怪她,这是慧宁应得的。”顾牧吐出一口浊气,坚定的看着顾犄。
“那是自然。”顾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,“你用我的钱打发小情人,慷他人之慨,自是逍遥自在。”
他轻描淡写地抛出了真正的筹码。
“还有,”他满意地看着顾牧因这句话而身形微晃,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,腰背一点点佝偻下去,才慢悠悠地补充道,“慧宁走之前,把你那两位高级管家的薪资,也一并转到我名下来支付了。”
顾犄看着顾牧被他的话语一点一点砸弯了腰,匍匐在地发着抖,首次呈现出屈服于他的姿态,他心里对慧宁离开前这一手安排深感满意。
顾犄深知,这个曾试图挣脱他掌控的叛逆之子,终究还是跌落回他的掌心里了。
他居高临下地欣赏着顾牧因崩溃而匍匐在地、浑身颤抖的姿态,目光中带着掌控一切的满足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缓缓起身,踱步上前,伸出有力的手,一把将瘫软在地的儿子拽了起来。
“阿牧。”顾犄将他放在沙发上,倒了一杯威士忌放他面前,沉稳的笑着说:“我们两父子,不必计较这些小钱。”
“爱情哪有事业靠谱。”顾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,伸手揽住了顾牧的肩膀,发出了恶魔低语:“只要你够有钱,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?只要你够有钱,想怎么金屋藏娇就怎么金屋藏娇。她根本就不可能逃出你的手掌心。”
顾牧抖了一下,脑子里混沌一片,父亲的话语如同隔着一层厚雾,模糊不清。
他无意识地、胡乱地点了点头。
顾董事长见状,眼中精光一闪,趁热打铁:“赵家要和我们深度捆绑,开展一系列战略级项目。这需要你和赵家二小姐联姻,以巩固关系,确保项目顺利推进,互惠互利。你联姻后,我保证,你最起码可以吞掉赵家三分之一的资产。”
顾牧猛地抬起头,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地刺向父亲,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了然的弧度。
他终于明白父亲真正的图谋。
“好,”顾牧眼神清明,理智重新回笼,“我答应和赵家二小姐联姻。”
他看着父亲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,一字一句地提出条件:“但作为交换,你必须告诉我慧宁的下落。”
“那不可能。”顾犄瞬间收回揽住他肩膀的手,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,姿态重新变得疏离而强硬,“我和慧宁签的合同里,白纸黑字明确规定了,不能向你透露她的任何下落。”
“呵。”顾牧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,眼神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讥讽,“你顾董事长,居然真的会遵守一个……只有一个可执行人的合同?”
“慧宁有一个前任,是陆家的继承人。”顾董事长眸色沉沉,声音压得很低,“人已经找到我这里来了,被我暂时挡了回去。”
顾牧猛地转头,目光如炬地锁住父亲:“怎么回事?”
顾董事长迎着他的视线,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:“慧宁之前被陆家那位少爷在A城囚禁过一段时间,后来逃了出来,躲在C城。没想到……阴差阳错被你勾搭上了。”
顾牧心头一震,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翻涌上来——慧宁从未向他吐露过这段过往。
“行了,”顾董事长抄起桌上的酒杯,抿了一口,“我会继续帮她抹平踪迹,你也别动心思去找她,我的手腕你是知道的。”
他放下酒杯,目光锐利地看向儿子,“如果你真的确信她心里有你,那就答应联姻,办一场轰动全城的世纪婚礼,让消息传遍每个角落……让慧宁自己回来找你。”
顾牧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,随即又豁然开朗!
他眼中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,这次,他重重地点了头。